在隱密的溫洲街巷弄裡,有間開了六年的「咖哩先生」餐廳。餐廳紅的不是印度咖哩,而是一道道清淡調味的蒸魚、煲湯等港式家常菜。
踏進這間橘紅色為基調的空間後,會看到有一個穿著運動衣的人滿場飛。他叫阿作,今年53歲,在僅四坪大的餐廳與廚房裡,廚師兼店員的張羅每位顧客的餐點。
不多話,阿作板著一張酷酷的臉,在問完客人「要吃什麼?」後,便轉身回狹小的廚房裡,在湯鍋裡灑入大把青菜,然後俐落的掀起上頭的蒸鍋,放上剛切好的鮮魚,淋上破布子等佐料,按下計時熟成所用的馬錶,等待上菜。
「廣東料理就是原汁原味。」阿作說,店內現有的菜色多沒有繁複的調味,基本的咖哩飯、滑嫩且帶有香氣的香菇蒸雞,以及每桌必點的蒸魚。而魚也能選擇肉質紮實的鱸魚,或是軟嫩的紅魚,口味也從鹹香的豆豉到甘甜的破布子,阿作也會詢問客人的口味、分量,提供半隻的選擇。
一旁的港式煲湯,原本是煮給自己喝的,因為客人的稱讚,而成為了菜單上的必點菜色。「那時候有客人問我這是什麼,我就叫他一起來喝,沒想到他說何不拿來賣。」阿作解釋。而湯的種類也就從溫補的白菜乾無花果瘦肉湯,到先鮮甜的青蘿蔔排骨湯等五道湯品。
來自香港,阿作點菜時總帶點港式電影明星的粵語腔。高中畢業後,因為家中有八個兄弟姐妹,大的已遠赴荷蘭工作賺錢養家,家裡最小的他為了開始經濟獨立養活自己,在香港做了三年的苦工,從工地搬磁磚、送貨,到地下一百公尺挖馬路,阿作並未覺得苦。「真正的苦,是那些很努力卻還是賠錢的人,能賺到錢混口飯吃並不辛苦。」阿作義正辭嚴的說道。
「那時候的香港是650萬人在競爭2300人名額的兩間大學,我不是很會念書,所以考不上。」阿作表示,那時的他仍想理解生命中許多問題。三年後,他以僑生的身分考上台灣大學的哲學系,便開始了在台灣念書,學費不夠,暑假就回香港做苦工的半工半讀生活。
在台大的求學,阿作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一次新生座談,那時的哲學系主任鄔昆如對大家說:「念哲學系好,畢業後可以當董事長,也可以開計程車。」
畢業後,阿作沒開計程車,也不是董事長。他到別人旗下繼續從事家電銷售的工作。後來自己有點積蓄,便開間家電行,自己做起老闆,沒想到努力卻沒有賺,反而賠了不少錢,只能收起店面。
阿作說:「你糾纏著過去,哪會有未來?」收了家電行後,阿作為了繼續賺錢,便回台大附近,開了間小小的咖哩店。因為一次客人的介紹,他搬進原店不遠處,更加難找的新位置。阿作表示,為了省錢提供給客人最新鮮的食材,房租就必須壓低。
談到做菜的手藝,阿作強調,店裏的菜色全是家常菜,沒什麼特別的。「小時後家裡在菜市場做生意,我常在廚房外面看著爸爸做菜,等長大了就換我煮。」阿作回憶,那時候父親會拿一些錢,叫他到中藥房買些藥材煮湯,久而久之就記起湯品的配法。「香港人一定會煲湯,每一家都有不一樣的味道。」阿作說。
來台灣22年,跟同樣是台大畢業的妻子結婚,阿作有兩個女兒。「這間店也是開給我女兒的,萬一她以後不知道要做什麼,就可以有一個賴以維生的地方。」阿作說。
「我對爸爸的印象就是,他永遠很忙。」正在念大學,阿作的二女兒黃怡萱想了很久,緩緩說道。「一般人腦海中『家』的框架,似乎沒有辦法套用在我們家身上。」少了很多孩子有的遊玩、陪伴經驗,在進大學前的平日及寒暑假,她總是會來餐廳裡幫忙,希望分攤一些父親的辛苦。
也正因為要服務的來店裡用餐的客人,父女倆的正餐時間總是與一般人不同。「我們會在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吃中餐,然後開始準備晚上的營業,等到關店的時候,已經是晚上十點了。」黃怡萱說,那時候他們會攔一輛計程車,一起去唯一還開著的熱炒店,吃著屬於他們的、晚上十一點的晚餐。
阿作一開始也不明白那時哲學系院長說的話,直到現在,從香港到台灣,從成立家電行到開咖哩餐廳,他才體會到其中的涵意。「我不來台灣,也有可能去任何一個地方。」阿作說。此時,4位客人走進來,「要吃點什麼?」他熄了手上只抽了幾口的菸,回到廚房,繼續蒸著道地的香港家鄉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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